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澳门凯发

　　“您好路律师，谢谢您的关心，小锐（化名）现在跟我在一起在……学徒，八个小时每天200元……现在小锐比以前强的太多太多了，在这干的挺好，每天跟我一起上下班，学的还挺快，马上要涨工资了，小锐现在变了很多，跟您对他说过的话有很大的关系……”初夏的一次寻常微信问候，给这起历时大半年的法律援助案件带来了令人鼓舞的好消息。谁能想到，这个让父亲赞不绝口的孩子，在9个月前还是个涉嫌刑事犯罪身陷囹圄，让父亲叹息母亲落泪的问题少年。

高墙电网内的叛逆男孩

　　2023年9月初，路一平律师受大连市中山区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为一个未成年人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提供法律援助，从此开启了与小锐的一段缘分。拿到指派手续后，路律师发现案件正在审查批捕阶段，时间十分紧迫，于是第一时间与嫌疑人的父亲取得了联系，表明自己法律援助律师的身份，确认对方同意代理，并细致了解基本案情。据小锐父亲介绍，小锐此前因盗窃罪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监视居住期间又参与了抢劫。作为一名刑辩律师，路一平知道“监视居住期间再次涉嫌刑事犯罪”这样的情况，小锐恐怕十有八九要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后续被判处实刑、投入监狱的可能性也会很大。之后与检察官的交流再次印证了此前的判断，2023年9月7日，小锐被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

强横外表下的柔软灵魂

　　会见当事人，是律师开展刑事辩护的必要程序，即使是法律援助案件也不能含糊。第一次会见小锐，这个未成年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好。近一米八的个子，目测有二百斤的体格，从右耳根延伸至右手指尖的一片纹身在闷热的会见室里显得格外刺眼。即使路一平律师有多年刑事辩护经验，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嫌疑人，也不免会觉得这个孩子坏得有点“明显”。

　　但随后聊起来，小锐又给人另外一种感受。他语速适中，情绪稳定，态度诚恳，对于《提请批准逮捕书》中记载的案涉事实没有异议，除了对案发细节进行了一些补充，就是对错误的悔恨。路律师传达父母的关心和鼓励时，小锐的眼圈开始泛红，不断重复自己的忏悔，请路律师向父母传达自己改过的决心，对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健康的关心和对弟弟的疼爱。小锐还懂事地告诉律师，自己在里面一切都好，父母收入不高，不用太惦记他，也不用寄太多钱。路一平律师在面对面的交流中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内心与外表不太一样，从言谈中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善良。路一平律师知道，嫌疑人刚进看守所的前一两个月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生活环境的变化，与监室陌生人的相处，对家人的思念对成年人来说都是难以克服和巨大的困难，更别说未成年的孩子。随后一段时间，路一平律师尽量抽时间往看守所跑，并与小锐的父母保持密切沟通。虽然案卷还没有看到，当事人对事实也没有太大异议，实质性的辩护工作还无法深入开展，但路律师相信，从孩子成长的角度而言，此时的关心和陪伴可能比法庭上的辩护更加重要。

　　一次次的会见使小锐对路律师信任不断增加，困境下的激励更帮助小锐挺过了最难熬的阶段。两人的聊天越来越轻松自然，话题除了案子和家人，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和展望。路律师告诉小锐，人一辈子谁都不可能不犯错误，这次的错确实犯得不小，但还不是无法弥补。因为犯罪时未成年，相关犯罪记录将被封存，不会影响小锐日后找工作和正常生活，从头开始，一切都来得及。路律师鼓励小锐，人总要有一技之长，要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事，才能让自己不可或缺，给自己赢得稳定的收入和社会的尊重。律师的鼓励和家人的关爱让小锐渐渐恢复了乐观和信心，冰冷阴暗的会见室渐渐有了欢声笑语。

深入沟通揭示重要隐情

　　2023年11月，案件进入审查起诉阶段，路一平律师拿到了案件卷宗，对小锐涉嫌盗窃罪和抢劫罪的相关情况有了全面了解。卷宗记载的情况与之前掌握的基本一致，小锐从第一次到案就对相关事实如实供述，对办案机关认定的事实没有异议。但路律师总觉得卷宗中记载的小锐和自己面对面认识的小锐好像不是一个人，这中间，一定还有案件之外的隐情。经过与小锐及其父母唠家常式的深入沟通，案件背后的事实逐渐浮现出来：小锐自小跟母亲在朝阳老家生活，父亲常年在大连打工，父子间聚少离多，近些年父亲工作逐渐稳定，才把小锐母子接来大连团聚。小锐从小虽然学习成绩一般，却是个老实本分、孝敬长辈的孩子，来到大连后开始投身自己爱好的餐饮行业，先后在多家餐厅打工，案发前已经在开始在某西餐厅独立负责面点加工，收入也开始稳步增长。升职当天，小锐还给父母和弟弟买了礼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一起庆祝一番。

　　但与此同时，由于父子间从小就少有交流，加上青春期的叛逆情绪，导致父子间的沟通出现了严重问题。父亲越想弥补儿时的亏欠，工作生活中对小锐就越是严加管教，而此时的小锐已经是身材魁梧的大小伙子，父亲在管教也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矛盾激化时，父亲的通常做法就是让小锐“滚出去！”结果，离家的小锐更加无人管教，还认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不知不觉在歧路上越走越远。2022年3月，小锐被父亲赶出家门无处安身，随后到派出所“自首”谎称自己将他人捅伤，公安机关经侦察确认小锐是报假案，对其进行了教育和罚款；2022年年底，小锐再次被父亲赶出家门，恰好他工作的餐厅因疫情影响倒闭，没有了收入来源的小锐与同住室友实施盗窃，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2023年7月，再次离家的小锐借住在朋友家，此时朋友的朋友登门称有人欠钱不还，让朋友和小锐帮忙“要账”，小锐因此涉嫌抢劫罪被逮捕。虽然小锐因年少无知做了错事，但从犯罪行为本身来看，小锐的行为恶性不大，情节不重，而且犯罪时未满十八周岁，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从成长环境分析，小锐的行为并非以取得利益或伤害他人为目的，也许是因为无处安身，也许是为了引起父母关注，也许是为了伤害自己让父母后悔，才一时冲动误入歧途。从这个角度理解，一切都说得通了。

法检联动彰显审判温度

　　了解到案件背后的情况以后，路一平律师立即与承办本案的中山区人民检察院段洪峰检察官取得联系，提出了小锐虽然与父亲有隔阂，但平时能够与家人和睦相处；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并且能够在工作中积极上进，努力让自己和家人有更好的生活；律师会见过程中，小锐每次都会问及家人近况，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后悔，担心父母因自己操心受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改造，有较好的深刻悔过态度；小锐父亲在交流中也多次承认自己教育方式的不当，承诺会努力调整沟通方式，改善亲子关系。对小锐适用缓刑有较好的条件，让他与家人一起边生活、边工作、边改过，更有利于其回归正途。公诉机关对路一平律师的意见给予了高度重视，在提审过程中与小锐进一步核实相关情况，定期收取小锐的思想汇报，跟进小锐的帮扶改造。期间，小锐的父母找到被害人，代小锐真诚道歉，取得了被害人和其父亲的理解和原谅，不但出具了谅解书，还明确表示如果需要，愿意出庭发表意见，请求法庭对小锐从宽处罚。

　　2023年11月21日，小锐在母亲和路一平律师的见证下，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案件提起公诉后，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检察院提起羁押必要性审查建议，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法院经过审查，于2023年12月12日对小锐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被羁押长达四个多月的小锐终于与家人团聚。2023年12月22日，小锐涉嫌抢劫罪、盗窃罪一案在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中山区人民检察院提出适用缓刑的量刑建议，主审法官原博侠全面审查了在案证据，认真听取了各方意见，给小锐和其父亲充分的表达机会。庭后，法官还专门把小锐和父亲叫到跟前，再三叮嘱他们努力改善亲子关系，父子间要学会如何更好的相处。2024年1月29日，大连市中山区人民法院作出适用缓刑的刑事判决。小锐经过社区矫正机构批准，跟父母弟弟一起回朝阳老家陪老人踏踏实实过了个年。

判决生效后的关爱护航

　　判决是诉讼的终结，却是真正援助的开始。如果只注重理想的诉讼结果而忽视了判决作出后的帮扶教育，援助就变成了纵容，终将给受援的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在案件代理过程中，路一平律师赢得了小锐尊重，也取得了小锐父亲了信任，成为父子之间的桥梁纽带。判决作出后，路一平律师并没有“案结事了”置身事外，而是时不时地跟小锐通个电话、与小锐父亲发个微信，实时关注小锐情况。遇到想不通的问题，解不开的心结，小锐也更愿意听听路律师的意见。

　　判决作出后，小锐一家人过了一段其乐融融的团聚时光，关于小锐今后的发展方向，父子俩再次出现矛盾：小锐从小喜爱餐饮，精于厨艺，日后仍然想在这方面好好学本事，争取干出点成绩，开一家自己的小店；而父亲却不放心小锐再回到之前的环境，接触从前那样的“朋友”，想把小锐带在身边，在工厂里给他找个好师傅，教他铆工手艺，以后也能有养家的一技之长。有了刑事诉讼的教训，父子俩这次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但却各自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各不相让。了解情况后，路一平律师觉得在这件事上父子俩的出发点本是一致的，只是在沟通方式上需要调整。路律师先联系小锐，告诉他案件虽然已经判决了，但是你还在缓刑考验期，经不起一点风浪，必须做到小心谨慎，“红灯都不要闯”。之前你在交友做事上犯过错误，爸爸想把你带在身边，一是不想让你再回到之前的工作环境，接触之前的人；二是想在你身边，遇到事能有人帮你把把关出出主意，并不是不信任。而且铆工手艺和厨艺一样是一技之长，一样可以让你有稳定的受人尊重的生活，你这么年轻应该多尝试，多接触一个行业对你不是坏事。你们父子俩从小聚小离多，这两年考验期就当给彼此个机会，尝试一下，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铆工这一行。两年以后你就二十岁了，如果还是想做餐饮，到时候再跟爸爸谈，他一定会尊重你的想法的。基于之前积累的信任，小锐同意的路律师的意见。随后，路律师联系到小锐父亲，两个父亲的交流就更加直接坦诚。路律师认为：我们爱孩子，同时也要让孩子知道父母爱他。因为小锐从小缺失父爱，现在你更想尽力弥补的心情是能理解的，但是也要注意不能用力过猛，避免适得其反。小锐之前犯的错误固然有他交友不慎、自我放纵的原因，但家庭教育的缺失也是不能忽视的一方面重要因素。正是因为小锐被赶出家门，他会认为父母不爱他了，没人管他了，才会自甘堕落。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之前的老路，得改变态度和方式，好好跟孩子交流，让孩子知道你的苦心和想法。同时路律师告诉小锐父亲，已经说服和小锐先学两年铆工，他有机会接触一下父亲的工作，也能增加你们父子间的交流沟通的时间和话题。但是小锐喜欢的餐饮行业也是正当的职业，也能有很好的前途，而且小锐有兴趣、有积累、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两年以后小锐也是大人了，如果还是坚持要投身餐饮行业，我们不妨尊重孩子的意愿，让他在自己的领域展翅高飞。路律师的意见也得到了小锐父亲的认可。

　　几个月后，路律师收到了文章开篇来自小锐父亲的一段微信，得知小锐的现状听到父亲的夸赞，路律师为小锐一家感到由衷高兴同时，更感慨司法机关和法援律师为帮助一个迷途孩子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效。刑事诉讼的目的不但在于惩罚犯罪，更在于教育挽救，霹雳手段之下本质仍是那份菩萨心肠。如果从此世上能够少一个叛逆少年，多一个诚实勤奋的劳动者，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